乡下大人的猎枪已上膛城里孩子的利箭也搭上弓弦.水库中的人显然吃过外来人的亏已变得草木皆兵不敢再生同情心;而水库外的人也已到穷途绝路自然也没剩多少耐心.大门内外的人互喷着恶言毒语把灾前攒下的群体仇怨也带了出来.
汉文坐在全地形车的后座上手心已捏出了汗.这是他无能为力的时刻:脚上的伤仍未愈合;飞跃断桥后虚脱感仍未散去;更无奈的是他看到危机却看不到敌人无论水库中的人还是水库外的人都是同胞.他曾被海盗逼迫着杀了许多异族人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一名同胞.
冻雨一直下但雨中人怒意越盛眼看就要无可避免的爆发大血将在大雪到来前洒满附近的地时到附近侦察的飞鱼卫赶回来他们找到了另一处栖身地.
队伍哀声不断汉文将车让与一名小孩跛着脚在泥泞的水稻田中行了约莫三里然后眼前出现了一片矮丘.昏黑而潮湿的天空下只见丘顶矗着一座大型建筑八边八层每一层每一边或黑或白造型与八卦手机相似.
“这不是九舟的数据中心么?”身边的马良虽然饿得面黄饥瘦这时却兴奋的叫出声便他马上变得垂头丧气.
“可惜里面都是服务器.”
一辆电源灯闪红的全地形车缓缓超两人车座上趴着机器护卫任我行车后则跟已经饿瘦的小胖子任班.
“有电就够了.”
他口里叨着一把青草正在嚼使得吐字不清.一会他将碎草连着绿色的唾沫吐出来.
“呸张云龙骗人吃草哪里能填肚子.”
百来人藏在矮丘下的树林中一会前往楼内侦察的飞鱼卫发来安全的信号便匆匆抢进八角大楼中.
一如马良所说这座九舟数据中心除了一台台冰箱拟的主机便只有一捆捆盘龙走蛇长达几里的粗电缆.那么腿脚还剩些力气的人在八层楼梯间上上下下都垂头丧气的走回来.
“一样能烧的东西都没有这什么破地方.”他们哀嚎着.
任班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失望的他兴匆匆随着飞鱼卫跑进地下配电库回来时变得跟”任我行”一个模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也耗尽了电.
凌晨漆黑不见五指的顶楼机房中一群人默默忍受着饥寒病痛.飞鱼卫以及三南海保镖入夜前便出门寻找食物此时仍旧没有回来.眼看气温又要跌破冰点外出伐木的建筑队伍抬着两棵油松回来.
不久一堆红通通的大火升起来.本在墙角相互搂抱取暖的市民与官员打着滚爬过去但林檎却将他们赶开示意伤病人坐内圈.最后百来人围了六圈或坐或立贪婪的汲取着火焰放出的每一丝热量.
半棵油松烧完采食队伍一声不响的走进机房张云龙跟师一凡走在前面各抱着一只大青蛙他们身后的人则没有这么豪华的收获他们合力抬着一个冰箱大的主机箱机箱里装着大半箱带穗的谷子.
烤焦的青蛙大腿肉都分给了病人其余人只能享用带刺壳的谷子.无论如何饥火暂时熄灭多数人已筋疲力竭于是在火光中沉沉睡去.鲲鹏学生多数没睡到隔壁的机房升了一堆小火围在一起讨论水库的事.
汉文缩在角落磨一块三指宽的铁片想要把它做成短剑.脸上的白口罩已经换成更平常的黑色防风口罩.他既害怕将绿色六芒病毒传给别人又怕被人追问超能力的来源一直保持沉默.
阳朝风正望着火堆沉思面无表情他左侧正在整理头发的师一凡忽站起来鄙夷的道:
“那么我们要拿那群乡巴佬怎么办?”
与阳朝风对坐的林檎瞪了他终于没有说话却朝角落的汉文看过来
“首先得弄清水库里的布置.”阳朝风说.
师一凡闻言踢了踢睡死在脚边的人叫道:
“高逑你头猪快起来.”
高逑揉着眼嘟嚷着坐起来.
“困死了什么事?”
“赶紧检查一下机器人明早你同一凡去侦察水库.”
阳朝风的声音有点冷.高逑不情愿的爬起来找飞鱼卫借了一支手电抱着灵珠子走到一边.
“表哥?”林檎一脸疑惑的望着阳朝风.
“你要做什么?”
“表妹我们不可能永远藏在这地方八卦手机用光了电飞鱼卫都会变成废人.”阳朝风郑重道.
“但水库是人家的财产怎么能用武力强占?总有办法协商的.”林檎有些生气的道.
坐在阳朝风右手边的兰药师这里插口道:
“此言谬矣林檎你看看我们呆的是什么地方数据中心如今这种地方比银行更重要是互联网的心脏命脉一秒种都不能断电才建在水电站旁边.你想九舟公司会让外人把持自己的要害么?水库也许属于村里这电站一定是九舟公司自建自管的.”
“鲲鹏学院是九舟的子公司我们比他们更有资格拥有水电站.”
阳朝风站起来朝向门口恭声道:
“张大哥你怎么看?”
门口站着张云龙像座铁雕塑一般矗在黑暗中良久沉声答道:
“我毕竟是名军人不能无故伤害平民百姓如果他们不违背法律我也不能放着不管.”
阳朝风嘴角一扬又朝火堆外围的红帽大汉询道:
“龚叔叔你以为如何?咱们的人生了病不能拖.”
红帽大汉浓眉紧皱摇头道:
“不怕你们笑话我也是乡下长大的水库里的人心眼铁定不坏可能只是吓坏了跟咱们一样应该有商量余地的.再说他们也有枪一动手铁定有人流血这种血不该流不该流...”
阳朝风笑意减淡瞟了角落的汉文一眼.
“那好先不动手明天我带人再去谈判.”
...
第二天中午前去谈判的一行人面色阴沉的走回来.
入夜钟家母子病情转恶;而那两名在铁路隧道被野狗炸断了腿脚的人伤口坏疽需要亮堂干净处做截肢手术.
午夜阳朝风主持了一次投票多数人同意用武力占领水库.林檎虽然坚持和平处理然而只到几名女孩子的附和.
汉文仍旧在角落磨那块铁片见阳朝风端着马良的笔记本走过来.有些纳闷他的一票虽然仍未投出但已无关紧要.
“汉文师弟桥上误射你的那一箭我还没跟你赔罪呢?”阳朝风将笔记本合上解下腰间的黑鞘短剑递过来.
“我想这剑在你手上更有价值.”
天灾以来汉文一直缺少称手的武器此刻似乎也不能拒绝于是接剑.
“多谢师兄.”
“不用我欠你的.”阳朝风微笑着道忽然压低声音.
“师弟现在你是我们这群人里面最有本事的所以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汉文并不觉得自己这身本事有什么值得夸耀然而这句话似乎照样不能拒绝于是点点头.
“水库的布置我们已经摸清了白天守卫有上百人到晚上多数回到湖心的小岛只有十来人留守我们也无意攻占湖心岛只求在水电站能够安身考虑到那些村人有枪我们不想流血也不想沾血.张大哥他们只懂保护人我们飞鱼卫不懂潜行翻墙而以师弟你的功夫对付十来个普通人应该费不了什么事所以...”
汉文突然变得很生气腾的站起牙关发颤.
“所以让我去沾血是么?”
“师弟你误会了也不一定要杀人只需要制服他们.”阳朝风脸色越和气.
汉文想不出除了砍掉手脚之外用剑制服人的办法看着阳朝风怀中的笔记本冷道:
“师兄你误会了我并不准备投赞成票.”
阳朝风忽然不笑了.
“师弟那你准备拿水库的人怎么办?我想听听.”
“交易!”汉文轻声道.
“交易?这水电站本就是属于我们的.”阳朝风笑了.
“但我们没有办法证明水电站属于九舟这是抢夺.”
阳朝风边笑边站起来.
“师弟你父亲创办九舟公司卖机器人跟AI服务我们家创办昆仑公司卖房子.当然表面都是在跟人做交易但本质上都是在合法抢劫哪.只不过你父亲抢的是用户的时间我父亲抢的是用户的空间.”
汉文听的不是很懂更不知如何反驳他想起小时候父亲评价昆仑公司的话冷道:
“你爸爸建房子建电影院造手机造眼镜任何赚钱的生意都抢着做.
我爸爸从来不掠夺只创造.世界上有了苹果眼镜所以我爸爸从来不做眼镜世界上有了谷歌搜索所以我爸爸也不做搜索.我爸爸做的AI云服力我爸爸做的机器人操作系统还有跟唐伯伯合办的电子器官移植医院从来都是从来没有人做成过的生意.所以我们并不一样.”
阳朝风的脸变的得难看良久重新露出笑容冰冷的笑容.
“汉文师弟自打橘子洲的事以来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明明弄丢了八卦手机桥上那种可怕力量又日从哪里得来的?”
汉文一下僵住.
“当然你爸爸那么了不起说不定偷偷给你配了一个量身定制的八卦手机.”阳朝风自言自语着.
“但手机总要充电的吧但怎么从来没看到过呢?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汉文开始发抖求助的朝火堆旁的唐大夫看去却发现唐大夫已抱着女儿睡实.
“别怕师弟我不是村里那帮匹夫大惊小怪.力量的来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够不够强大能不能为我们所用你说对吗?”
阳朝风笑意越浓汉文虽然不认同但不敢反驳.他低着头发现阳朝风也低着头凑过来.
“师弟我会替你保守这个小秘密但同时我也希望你守住咱们这个小秘密.
“凌晨一点我会领队进攻这之前希望你能让那帮乡下人安份下来.”
他走出几步忽然回头丢下一个眼色:
“林檎师妹讨厌流血我们都不想惹她生气不是么?”
...
午夜汉文趴在水库铁门外的湿淋淋冰冷冷的草丛中等着墙上的守卫换岗.他右手握剑左手则捏着一个白色塑料药瓶.两小时前他被迫向众人请缨出手遭了林檎怒视幸好唐大夫理解咐咐他的弟子唐白马给自己做一瓶简易麻醉剂.
此刻水库正在泄洪汉文借着流水轰鸣与夜色掩护轻易接近大门.守卫们似乎也没预料鬼怪之外的袭击并没有留神各个暗角.见到墙头守卫端着猎枪爬下墙汉文便冲出草丛巧无声息的翻越大门.门口的守卫共有四名汉文趁其落单时先用剑制住咽喉然后用麻药迷晕一一制伏.
一条水泥马路直通大坝.大坝入口立着一座三层长楼.长楼一层正中间的卷闸门紧闭刺眼的灯光从门缝溢出来.汉文沿路制服两名巡逻村民用光麻药硬着头皮摸到大门口小心窥探里面动静.
这原本该是一间展厅现在被村民布置成家族祠堂的模样.堂中共七人尝前立着的是一位满面红光的中年人头上戴着个草圈.他脚下跪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少年背后站着一个赤膊大汉手里擎着打磁粑的重棍.这大汉正是当日在门口持枪叫骂的守卫头领.他的怒气似乎仍未消去.
“孽子.”他骂了一声将跪地的少年踢倒在方瓷砖地上.
“你脑袋抽筋了吗居然把外面人放进来你记性被狗吃了吗忘了你娘怎么死的么?.”
汉文随着赤膊大汉文目光看去发现一张钢制椅子上绑着一名少女.少女大约曾在稻田里摸爬滚打一身湿泥粉红色的长发盖在裸露的胸口上正在滴水;天气寒比冬日却穿着露出大腿根的水手短裙大腿上也涂满污泥.她嘴里塞着一团青草.
“婉约酱没有病她背上什么都没有.”少年在地上嚎道.
“没病?上次那人背上不也什么都没有隔了一周发作咬伤你娘我们费那么大力才打死它.”赤膊大汉咆哮着.
“怎么处理这个女娃?”旁边一名披着蓑衣的男村民问.
“先绑一夜看看再说没病就留下来.”戴草圈的中年人叹气道.
“留下来?”赤膊大汉喘着气.
“不如直接丢出去裕村长焦家村几百条人命全耽在我们身上怎么在外人身上冒险.”
椅上的少女一直怯生生的等着发落这时挣扎起来.少年抱住赤膊大汉的腿.
“爹求你了饶过婉约酱吧.”
大汉无动于衷.少年眼珠子一转突然叫道:
“阿爹婉约酱不是外人哪她...她是我女朋友女朋友哪!”
少年朝椅子上的少女使着眼色.粉发少女犹豫了一会然后急忙点头.
赤膊大汉瞟了儿子一眼沉声问:
“哼女朋友有证据吗?”
“有...有...”少年急忙爬起来到粉发少女的提包取出一样东西来.
“你看这是我从前送给婉约酱的.”
这是一支纯白的智能眼镜赤膊大汉接过来仔细瞄了一阵睨视着儿子.
“这是你送的定情信物”
少年不迭点头陪笑着.但赤膊大汉的怒意却浓猛的一脚重新将少年踢倒.
“你这个不肖子成天打网游成绩跟狗一样还敢求着我买智能眼镜你老娘卖了首饰给你买支EYEPHONE刚买就骗我们说丢了原来送给这个女仔老子今晚不打死你.”
“住手大洪打伤了人凤谁来治.”堂前的村长喝道.赤膊大汉悻悻停脚.
村长走近来将粉发少女口中的草团拔倒沉声问道:
“你叫什么?原来做什么事?怎么认识人凤的?”
少女流着泪道:
“不要赶我出去...我叫周婉约是个游戏主播人凤哥哥送过我一些礼物.”
赤膊大汉闻言又要踢地上的少年被村民用力抱住.
“小岚游戏主播是什么?”他问背后的人.他背后站着一个苗人打扮的十来岁小姑娘靛蓝上衣百褶红裙头上顶着个银光闪闪的高帽子.叫做小岚的姑娘表情很奇怪最后脸红扑扑的说:
“是一些穿得很少的漂亮女人坐在摄像头给别人表演.”
这句话太容易使人误解.小姑娘又补充一句:“应该不是坏人.”
然而赤膊大汉只听到前一句面皮涨紫身边的村民再拦不住他开始不断踢着地上的少年.
“住手.”村长再次喝道.然而这一次赤膊大汉却像没有听到脚上的力道越来越狠.
村长与村民一起拉扯然后依旧拦不住.地上的少年开始吐血.
赤膊背朝大门汉文看得清原本干净的茶色背心渐渐浮现出一朵花雪花红色的雪花.
汉文呆住忽略了周遭动静直到听到狗吠才骇然转身.他做梦也没想到水电站中竟然有狗.这显然并不是那种变异的野狗而是常见的守家大黄狗此时正站在离汉文三步远的地方大声咆哮着.
屋中的村长抄起墙上的猎枪跑出来.汉文转身就跑大黄狗见他露怯扑上来汉文自知跑不过它旋身一脚.
黄狗脑袋中脚飞开同时卷闸门也轰然打开.
“站住!”
门前是一处水泥空地汉文自知跑不出散弹猎枪的射程也不知道超能力是否灵光便止步将短剑放置于地举手转过身来.
“一个小鬼?”焦家村的村长端着猎枪慢慢走近眉头皱起来.
“是昨天那群人派你来打听的?”
汉文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打探完是不是准备动手?”
汉文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回去吧!”村长收了枪.
汉文楞住看了看地上的死狗.
“回去告诉你们的人犯不着冲突我改主意了明天来大门口商量城里人真是急性子这才等了两天.”村长摇着头往回走.
汉文突然感到一阵羞愧正要将阳朝风进攻的事告知突然听到大楼内传来震天的响声.他朝大门内一看原是赤膊大汉打烂了一张玻璃桌此刻正挥舞着那根打磁粑的沉重木杖追赶着他流血的儿子.
“他感染了!”
汉文冲村长大喊.村长将信将疑停在门口将枪端起却迟迟没有开枪.眼见那支大木棒要将地上的少年砸成血磁粑汉文捡起地上短剑掷出去.白色的剑旋转着越过正拖着粉发少女往外逃的苗衣小姑娘小岚砍在赤膊大汉的脖子上.剑太锋利将变异汉子的脖子直接斩断最后钉入白灰墙中.
无头大汉停在大厅中心断脖升起一道血喷泉.村长与那名蓑衣村民呆在门口.汉文上前帮着小岚解开椅子上的少女周婉约.
“你杀了大洪?”村长重新将枪口对准汉文.
“他变了你没看到么?”汉文毫不畏惧的道.
就在这时从大门方向的黑暗马路上冲出来一队人举着利弓与步枪将门口的人包围.
“举手放下枪.”师一凡厉喝道.
“别激动一凡我看村长是聪明人.”阳朝风收弓站上前.
“我本来准备放你们进来的.”村长缓缓将猎枪置于地上.
“当然.”阳朝风话语中有些嘲弄味道他朝大门一看露惊讶的神色.
“汉文师弟这有点残忍不过兵事凶险伤亡也难以避免别在意.”
“他感染了.”汉文冷道.他见大家似都不相信于是走到无头尸旁边将外套解下拭尽大汉背上的血迹.
“你们看...”
汉文突然僵住因为大汉背心上的雪花竟然不见了.
血泊中的少年焦人凤这时被人扶起来被脚边的断头吓了不迭后退终于认出是自己父亲瞪向汉文原本懦弱的脸崩得像块铁皮卑怯的眼中冒出仇恨的火焰.
“你杀了我爹!”他挣扎着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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